“對不起，你不能參加這門課程。”登記處的兼職女生看了眼莉莉絲的資料，公事公辦地把材料退回給她，示意後方排隊的學生上前。

“為什麽？”

瘦小的向導沒有識相離開，反而不依不饒地賴在櫃臺前，女生面露不耐，敲敲顯示板。

“‘戰鬥向導能力進階’，這門課只接受暗示和指令專精的向導。”

莉莉絲狐疑地重看了一遍課程註解，很困惑：“可是並沒有這樣的規定啊！”

“……這還需要寫出來嗎？”女生詫異，旋即嗤笑一聲，“天賦不足就該有自知之明，不要來浪費課程資源。下一位！”

莉莉絲還想爭辯點什麽，可後排男生已經擠到她身旁，大聲嚷嚷，讓她不得不退到人群外。

她握著表格，沿著操場慢慢走。

突然，側方小樹林裏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。她下意識地轉頭，聽到一聲悶哼。

“誰在那裏？”

暗處似乎傳來罵聲，一陣悉悉索索，等她撩開樹杈子往裏看時，人影全無，只剩下一個蜷縮在空地上的小哨兵。

“你……”莉莉絲猶豫了一下，上前查看。

他的制服上全是泥土灰塵，臉埋在膝蓋上看不清，裸｜露出的皮膚上全是淤青傷口，一雙手死死抱著左腿。

莉莉絲有些恍惚，她猛地想起藍玉，第一次見面時，兩人也是如此。他們應該是好朋友，能力考時，他甚至願意豁出性命來救她，可她卻覺得越來越看不透他。他的能力，他的立場，一切都模糊不清，好像這個人正在逐漸離她遠去……

她站著發楞，直到一聲難耐的呻｜吟傳來，拉回她的思緒。

“別動，”她按住他緊繃的身子，左手往下摸索關節，沈聲道：“膝蓋粉碎性骨折，我這就帶你去醫院……”

突然，虛弱的哨兵用力掙紮起來，面色蒼白如紙，冷汗滲出額角，似乎聽不見她的話。

隨著猛烈的動作，鮮血再度從傷口溢出，莉莉絲按住他的臉，厲聲道：“安靜！”

他顫了顫，斷電一樣停止掙紮，可肌肉依舊緊張到筋攣。

“你安全了。”莉莉絲的聲音柔和下來，黑色的眼睛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，將能力鋪展開來，“噓，不要怕，你安全了，不會有人傷害你。”

哨兵的神色緩和，恢覆了些神智，不再是垂死掙紮的模樣。他很吃力地擡起一只滿是汙泥的手，握住莉莉絲的裙擺，聲音嘶啞：“救，救我。”

莉莉絲反手握住他的手，低聲道：“別怕，我會救你。”

似乎是感到安全，他頭一垂，徹底昏死過去。

左右無人，莉莉絲很幹脆地把人從地上撈起，打橫抱著，徑直往醫療室走去。

一路上，她把對方身上的傷口看得更清晰了，沒有一處致命，零零散散的，卻能叫人疼痛害怕。指骨，肋骨，腿骨，沒有一處是完好的。在學校裏，究竟是誰能將他打成這樣？

莉莉絲瞇起眼睛，這所帝國最高學府，似乎並不如外人想象的那樣光輝。

醫療室裏值班的，是個黑發黑眼的向導教師。她神情倨傲，並不把這點小傷放在眼裏，揮揮手示意莉莉絲將人放在床上，轉過頭，繼續看光腦。

莉莉絲等了幾分鐘，皺眉：“老師，他受傷了。”

“嗯。”她漫不經心地應聲，頭也不擡，繼續打字。

“……”莉莉絲見狀，抿抿唇，自己伸手去夠藥櫃上方的粘合劑。

就在這個瞬間，女醫生動了，她起身，一把按住半開的櫃門，似笑非笑地低頭看她：“誰允許你動這些東西？”

莉莉絲沒有松手，和她較著勁，坦然地堅持道：“他受傷了。”

醫生嗤笑一聲：“我知道。這又如何？”

“你沒看到他需要治療嗎？”莉莉絲有些煩躁，連敬稱都懶得用，一把拉開櫃子。

女醫生被她的力道激得後退一步，站直身子，打量她的眼神多出幾分興味：“新生……你倒是很濫好心。”

莉莉絲不知自己是怎麽了，能力考後，自己似乎再也無法對這些血腥的場面無動於衷。她怒從心頭起，握緊藥物的手指用力到發白：“濫好心……他被人打成這樣，難道要放在路邊不管？”

女醫生聳聳肩，從抽屜裏摸出煙盒，點上一根，無所謂地一哂：“快死了自然會有人送過來。”

“這裏是學校！不是什麽……”莉莉絲想到百合之軸的貧民窟，想到那些掙紮求生的亡命之徒，突然呼吸一滯。她也說不清自己的感受，只是本能地覺得帝國不該也是這樣，他們明明有充足的物資能源……

更何況這裏是學校，在此之前，她只去過聖保羅，從未想象過竟會有同學翻臉成仇、肆意虐打弱者的行為。

“學校也和外界一樣，一切靠力量說話。”醫生挑眉，深吸一口，紅唇邊的笑容在噴吐的煙霧裏顯得忽近忽遠，“你能護住他一時，難道還要護著他上戰場？沒有能力的人，還不如早點退學回家，還能留下一條性命。”

“帝國軍校向來如此，除了規章是鐵律，此外的一切，都是實力做主。”醫生看她沈默地幫那孩子包紮傷口，輕輕搖了搖頭，忍不住開口勸道，“你能力不差，沒必要為了一些本就不該留下的廢物，自找麻煩。”

“不。”莉莉絲把浸透鮮血的紗布丟進廢物桶，第一次主動直視醫生：“他們不是廢物。縱使戰鬥天賦不同，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能力。特質系，非特質系，戰鬥系，非戰鬥系，他們都在努力，你憑什麽否定這一切？”

“並不是我要否定他們。”醫生沒有呵斥她的無理，熄了煙卷，目光停留在窗外，神色看不分明，“將來要淘汰他們的，是更為嚴酷的修羅場。”

“今年能力考出意外，死了不少人吧？”她回望向莉莉絲的方向，“可在這裏，只不過算是一件小事。每年的野戰項目，總會有幾個能力不足的殉難學生，沒什麽大不了的。也只是因為帝都的主戰派推波助瀾，才把事態誇張到……”

“小事……”莉莉絲手一抖，把鑷子捅進了血肉模糊的傷口，她渾身都因憤怒而顫栗，“小事？”

醫生慵懶的眼神變了，她換了個姿勢，蓄勢待發，似乎準備隨時應對可能到來的攻擊。

就在這時，身旁的哨兵被爭吵聲驚醒，他猛然睜眼，緊接著就抱住腦袋，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嚎。

“怎麽了？”莉莉絲擡手扶住險些被打翻的托盤，用盡力氣才把哨兵按回病床。

而哨兵沒有回答，他眼神空洞，不知看到了什麽，啞著嗓子發出可怖的嘶嚎。

醫生快步上前，卻在床邊停住腳步。

“別怕。”莉莉絲半個身體都壓在他上方，深黑的瞳孔有吸力一樣，緊緊盯住對方，“不用怕，你現在很安全。這個房間很溫暖，很舒適，沒有疼痛，你只需要閉上眼睛休息……”

醫療室並不舒適，床硬梆梆，日落後的空氣帶著濕冷，可不知為何，醫生一晃神，似乎有一種置身火爐邊的錯覺，那張床看起來很柔軟，吸引她坐下去……

哨兵重新閉上雙眼，莉莉絲擡頭，正對上醫生若有所思的目光，楞了楞。

“他為什麽……”

“指令，有人下了指令，要讓他疼痛。”醫生簡單地解釋。她翻開傷員的眼皮，刷刷記錄兩行，隨即抽出一支針劑，利落地註射進他的上臂，“這是違規行為，接下來我會處理的，新生，你可以走了。”

莉莉絲見她當真開始治療，後退兩步，準備離開，突然又被叫住。

“新生，你的名字？”

“……莉莉絲。”

“莉莉絲，你做得差強人意，勉強算是合格。”她轉頭面向莉莉絲，“這次我不會記你的過，但如果下次再隨便碰這裏的任何一樣東西……”

莉莉絲點點頭。

醫生皺眉：“這不該是對長官的禮貌。你該說‘是的，路曼中校’。”

莉莉絲撇撇嘴，不甘不願地重覆了一遍，隱約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。

路曼倒是不介意她的敷衍，一揚手，把一份清單扔進她懷裏，語氣冷淡：“下周有我的課，你必須來上。”

［戰鬥向導能力進階］［暗示專精進階］［精神控制基礎］……

莉莉絲楞了半天，才想起來，這位變化無常的中校小姐，可不就是招新時淘汰了所有新生的魔鬼導師——暗示專精路教授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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